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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追清水)重伤 (三) (12000多字,够粗长了吧)

看文之前的预警:本文有太多胡说八道的救治方法,如果有医学专业的应该很难忍受这些明显的胡扯,所以可以点叉了,非医学专业但是不能忍受超过自己认知范围的瞎扯的,也可以点叉了。然后,喜欢看虐不问逻辑心很大的,恭喜你,你可以继续看下去了。

随便再扯几句,这章写了好几天,有很多方面的因素。一是上班事情有点多,码字时间少了;二是瞎掰那些治伤的方法也很耗神,不写这些又不能表现细致的虐身虐心(我知道我恶趣味深重);三是为了衔接电视剧和原著设定我也是蛮拼的,誓死要保住四大名捕的辈分和基本身世,改小了年龄差,又努力冒着随时被后面电视剧情打脸的巨大风险想将电视剧的某些槽点圆回来,尽量转化为萌点,泥萌造窝的心有多累么……总之各种原因,所以这章就写得很慢了,让大家久等了真抱歉呐。真的是开坑容易填坑难,写第一、二章还是很顺手的,写第三章就花了不少脑细胞了。

 

(三)

追命房间内。

娇娘默默替追命掖了掖被子,不忍再看他失血的脸,转了头,仍是不愿相信前些天还在自己那儿活蹦乱跳蹭食蹭酒的孩子就这么躺在这里,声息都快没了。

“娇娘,追命那时还惦记着让我们请他去明月楼吃喝,我想,他不会舍得放弃这个机会的。”铁手看娇娘脸色不忍,开口想要安慰这位待他们一向慈和关照有加的长辈,却不知自己脸上都是苦笑。

“傻孩子,明月楼你天天去都行啊,你想吃什么跟娇娘说一声,哪回我没给你做了?还怕一个人去不好意思啊,总要拉着旁人去,或是紫罗在的时候才去。”娇娘为追命拢了下脸上的一缕乱发,心疼地嗔怪道。“小时候你倒没那么多想法,想去便去,连我明月楼卖艺的姑娘都是想抱就抱,想搂就搂,有回被紫罗碰见了,可把她气得……三个月都不理你呢。我那些明月楼的姑娘,也念着你哪,若有些时日不见你,就会到我这儿来问东问西地打探……”

铁手听闻娇娘提起紫罗公主,踌躇了一下,才轻声道,“我抱追命回神侯府的途中,追命醒过一次,时间很短,也没顾得上说什么,只让我……不要把这事告诉公主。”

娇娘闻言看看追命,疼惜之情更甚,“难为他了,到那时候还想着紫罗。那丫头要是看见他这样子,也不知多伤心难过。”

“追命有多宠护公主,我们都知道。公主若是笑一笑,赏了他个好脸,他能在我们面前炫耀好几天,乐得不行。”铁手闷闷地说。

“紫罗被皇上下令不准外出,前些日子随皇上去行宫消暑了,怕是要过些天才回来。只盼她回来之前,追命能好起来罢。”娇娘叹息了一声,“这丫头平常对追命最会耍脾气,性子刁钻,蛮横嘴硬,其实心里在意他却不肯承认,追命送她的礼物,无论什么小玩意儿她都好好地放在一个房间内,让下人天天打扫,没事就要整理整理,谁都不许碰,上次一个宫女弄坏了个毽子,她发了好多天的脾气,满京城地去找师傅修好,还不许任何人说。说来也是,追命六岁起就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十几年了,就是石头心肠都会化了,她哪会真的不知晓,只是……,唉,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知道惜福……”

铁手不搭腔,公主惜福也好,不惜福也好,他并不如何关心。

很多人和事,不是只要自己珍惜就能一直拥有的。再怎么小心翼翼想要保护,天意不成全,又能如何?没人能争得过老天爷。铁手想,难道自己不想保护自己的妹妹么,难道自己不想珍惜追命么?

可是结果呢?妹妹死了。追命,那个最爱吹牛说自己福大命大怎么克都没用的活宝躺在这里,不能说也不能笑,连平平常常的呼吸都是那么费力,安静得可怕。

被骗了。

又被他骗了。

铁手想要哭,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可是出息了又能挽回什么?

“天煞克星?你开什么玩笑啊?”第一次听到铁手提及自己的天煞克星的说辞,两人都挺小,还没有后来威震四方几乎全盘代替了真实姓名的名号。铁手还不是铁手,是个叫铁游夏的小家伙,追命也还不叫追命,是个叫崔略商的臭小子。那人圆圆的脸上圆圆的眼睛睁得很大,满脸天方夜谭般的神色,完全不能理解有人这么小年纪就给自己的人生划定了注定孤独一辈子的悲凉结局,那该多难忍,多寂寞。人活这么长,不找个伴,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你是不是被什么技艺不精的算命先生给骗了?你怎么这么好骗啊?”那人装作了大人样,语重心长地摸了摸铁游夏的脑袋,眼睛一亮——后来铁游夏了解他了,知道这是他想到什么歪主意的预兆,“你这么好骗好欺负,还不如给我欺负一下。喂,我跟你说,咱们商量一下,我做二师兄好不好,我一定会罩着你的,你看,我还比你大了一岁呢,做你师兄正好。三人中我年纪最大,辈分却最小,公主知道了都笑话我好久了,真的有点糗啊……”

铁游夏十岁那年,死了妹妹,十一岁被神侯收作了二徒弟,同年不久,生长于皇宫的三徒弟崔略商也拜入诸葛门下,比他大了一岁。初入神侯府,有一段时间,铁游夏怀念过世的妹妹,一张小脸成天苦着很是郁郁,和谁都不太想说话,比不得追命自来熟,见谁都像亲人。女的年轻的叫姐姐,年长些的叫婶婶;男的年轻的叫哥哥,年长些的叫叔伯,嘴巴甜得抹了蜜似的,来了神侯府没多久上上小小便都认识了他,老远见着他都一脸笑容,十足的小开心果,当然,同时也是个小淘气包。崔略商刚进府那两年很爱烦铁游夏,因为他很不服气自己年纪最大却只能居于末位,总想哄着铁游夏把二师兄的位置让给自己,那时冷血还没入神侯府。铁游夏虽然是个很老实很憨厚的孩子,大事上是不糊涂的,辈分可是很重要的事,怎么能说让就让,因此他一直没松过口。可是老被一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人缠着,都影响自己怀念妹妹了,铁游夏就有点烦。实在忍不住了,他开始有策略地找借口,想转移崔略商的目标。

“你怎么不去找大师兄让给你呢?他比你要小三岁,最小了。”

“就因为小大师兄最小,所以我年纪最大就最该让着他嘛,不能和小孩子太计较。”小时候脸挺圆挺肉的崔略商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很大方地挥手道,好似他们的大师兄成崖余的辈分真是他云淡风轻让出去的似的。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一下,非要和我换呢?铁游夏腹诽道。不过他是个老实的小家伙,不会牙尖嘴利地跟人呛嘴,一般也就默默在心里嘟囔,实在觉得过分了才会说出口。

崔略商就不一样了,太会得寸进尺,见铁游夏不说话,于是又笑嘻嘻地凑过来,继续连哄带骗。

铁游夏被他烦得没法,只好使出杀手锏,说自己是天煞克星,刚克死了自己的妹妹不久,让崔略商不要老缠着自己,不然说不定也会有危险。他没有骗人的心思,觉得说出来也是为了这个三师弟好,虽然挺烦人,总是有同门之谊。说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妹妹,于是边掉眼泪边说。

崔略商的反应么?很不当回事,反而更加有理由骗铁游夏的二师兄辈分了。铁游夏认为自己都把这么惨痛的事情说给他听了,那人却全不放在心里,只想着谋他二师兄的名分,有些恼,不发一语就想走。

“哎呀,你别走嘛别走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天煞克星对我不碍事的,我跟你说我命可大可大了,我可是克星的克星。嗯,对师叔和小大师兄他们应该也不碍事的,你放宽心好了。”崔略商拽住他,“我跟你说,像你这种,就算你是真的天煞克星吧,根据我找算命先生看相玩的经验来讲,你克的也就是女子,跟男子没关系啦。所以相信我,你跟我和小大师兄玩都没事的啦!”

“真的吗?”崔略商所说的这个对铁游夏事关重大,关系到他以后能不能和人交朋友的问题,如果只是不交女朋友,那么似乎要比完全孤单一个人来得好受多了。

“是啦是啦,我怎么会骗你?虽然你还不肯让给我二师兄的名分,在我心里我已经把你当小师弟了。不信明天上街咱们找算命先生给你算算?对了,过几天是乞巧节,我要买东西给紫罗公主当礼物,顺道陪我一起呗?”

“好。”铁游夏盯着着对方肉嘟嘟圆乎乎完全看不出比自己还大一岁的粉妆玉琢的包子脸,想着其实仔细看也不是很烦人,不知道从这以后就开启了自己十几年如一日每每追命买礼物送公主自己必陪同的生涯,而追命也一点都不怕把铁手天煞克星的晦气传染给他心爱的公主,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很久之后铁手回过味来,觉得追命从头到尾压根就在敷衍自己。扯的什么天煞克星只克女子不克男子,对方就没相信过一丝一毫吧。

不知什么时候起,铁游夏被崔略商烦着烦着也就不烦他了,成天被他闹着都忘记自己是个天煞克星了。后来冷血来了,追命有了小师弟,渐渐就不闹着要和铁游夏换二师兄名分,烦着他的时间大大减少,二师兄反而有了一丢丢不为人知的小心塞。

时日长了,不知是否是受了追命的影响,铁游夏就真没把天煞克星的事多么放在心上,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娶妻的心理准备,反正有好兄弟在身边,自己也不会寂寞。看那个家伙整日精力十足上蹿下跳,不像个短命的,虽然闹心又顽皮,可是应该会像祸害一样活千年的。天煞克星什么的,至少对这家伙,是真的不成立的吧。

老天爷似乎很喜欢嘲笑自己的一厢情愿。

铁手握着追命冰冷的手,从未想过有这人在的地方会如此寂静。

追命,你莫骗我。

枫林阁的后方,有一座药庐。

资历较浅的神侯府下人只知那药庐是专为四大名捕而设,一般捕快受伤看病自有朝廷配备的大夫诊治,不会到这药庐来。而且这药庐内,也没有大夫。

在府内从事十多年的下人诸如春萍姐这样的老资格却知道,那药庐是八九年前府中请了薛神医回来为无情和冷血治病而建。

薛神医曾在神侯府待了一年多,彻底治好了无情的旧疾,令襁褓起被仇家打伤肺腑无法修炼内力的无情从此能够修习内功。无情光凭巧劲就使得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研习内功心法令他如虎添翼,武艺精进了数倍不止。

只是对于出身狼族的冷血,薛神医坦言,他有法子治好无情后天的伤患,可这打从娘胎带来的毒是狼族天性的传承,无法根除,便如追命天生的内伤,只能用药物压制缓和。饶是如此,薛神医也尽力为冷血琢磨了一套克制狼毒的方法,使得冷血身上狼毒发作次数大为减少,平日行动举止与常人无异,只在每月十五月圆之日有所发作。薛神医又让神侯在府内修筑了常年放置冰块寒气逼人的水玉洞,以作冷血运功疗伤之用,在冷血狼毒发作时也有压制毒性的辅助作用。

薛神医同样也为追命开了副温养调理的方子,追命不肯拿,被神侯拿了去。

薛神医离开神侯府后,药庐就成了四大名捕的专用药库。四大名捕初出茅庐出差办案时,由于经验不足武艺尚未顶尖,不时受伤。每每此时,只要见到药庐那边青烟升起,药香散布,下人们便知晓四大名捕有人受伤,来此打扫都会轻手轻脚,以免扰了名捕养伤。随着名捕们名声日盛武艺日趋精纯,受伤次数越来越少,渐渐地,药庐日常只是作为药材摆放的仓库来使用,是以尽管有下人定期打扫,药庐内那些治病诊疗的物品和熬煮药物的用具还是因长久无人使用而略带了层薄灰。一年到头也就追命在神侯的逼迫下不得已会按照薛神医留下的药方熬几剂汤药喝一喝,调养个几天。

今时今日,药庐中又现人声。人多了,却无半点喧哗热闹。

娇娘带了从皇宫御医院内搜罗出的一大堆稀缺珍贵药材终于到了神侯府,未携任何御医随行。因为诸葛正我,本就是神侯府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世人皆知神侯府的诸葛正我博闻多识智慧卓著武艺超群,乃官家中的第一高手,少有人知他也同样精通药理。诸葛正我早在执掌神侯府之前闲暇时就会自行琢磨医道,无情从一岁起被他养在身边,小时候身体孱弱肺腑有伤,都由神侯亲自看顾,久而久之,神侯在药理方面也颇有所长,足可与大内御医匹敌,尤其在一些江湖武学所致的伤病方面的研究,神侯的水准早就超过了那些被养在皇宫不思进取的御医。何况神侯与薛神医相识后得其指点,医术更加精进。

神侯此次为救追命不敢耽误一刻,早早在神侯府门前候着去皇宫取药的娇娘,拿到药材和娇娘匆匆几句交代了下追命的伤情就亲自去熬药了。

薛神医固然留下了急救良方,不过针对追命此次的伤势需适当增减些药材,火候、分量皆有些微变化,这些不能交给旁人来做,只有神侯才清楚如何能熬出最适宜追命此时伤患的汤药。

无情跟着神侯,将这些一一牢记在心。

“世叔,今日起,我想随你学习医术。”从娇娘所带来的大堆药材中先拣了一副药剂的分量入了药煲,放在小火上慢炖煎煮。再如何心急等着这药去救命,也只有慢慢等,希望时间快一点。等待的间隙,心中默念了几遍那些药材的名称、功用和所需剂量并记住后,无情忽然对着整理那些药材的神侯背影郑重道。

神侯愣了愣,转身看着这个跟随自己时间最长的大徒弟,清秀的脸上已经不见方才在追命房内时的懊悔失态,冷静淡漠如常。

“无情,”神侯开口。

“世叔。”无情微微躬身。

“记住,你年纪虽不是最大,却随我入门最早,辈分最高,你是师兄,若连你都不能自持,那你的师弟们还能去仰仗谁?”

“我记住了。”无情垂首。

“你暗器工夫绝顶,人身七十二处穴道拿捏精准无人可及,若学医倒是事半功倍。等追命好了,……”神侯叹了口气,继续分理娇娘的药材,“我才有空教你,现在你先边看边记,薛神医要是能来,你若有心可以跟他多学些东西。”

“是。”无情低眉继续仔细小心地看顾着炖药的小火炉。

无情想,不该听追命的话。

“学什么医啊?我跟你说,薛神医刚治好你,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练内功么,还不抓紧时间赶紧练?不然只会跟我们差距越来越远喔。”八九年前,无情终于根除旧患,可以修习内功,喜悦之余,他忧虑追命的内伤和冷血的狼毒,即使薛神医说天生的病治不好,他觉得医术高妙并无止境,说假若自己能全心学医钻研,或许能找到根治追命和冷血的方法也未可知。追命一听就打断了他,吵吵嚷嚷泼各种冷水。其实无情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他再聪明自傲,也没想过自己医术上会超越薛神医,况且,追命那家伙话虽多,说的却不无道理,“再说,薛神医都那么说了,你天分再高,医术能高得过他?要说一般的医术,世叔也已经很精妙了,神侯府可不需要第二个精通医术的人。就算真有什么严重的伤,把薛神医拉过来不就行了……你再学医,简直是浪费时间,你从小想当的就是捕快,又不是神医。少胡思乱想了,等你内力有成,世叔就不用不放心你老让你待在神侯府了,我们可以一起出门去抓那些穷凶极恶武功不差的犯人,彼此照应,好不好?”

好。无情怎么能拒绝呢?追命知道无情可以练内功了,整天笑得比无情本人都开心兴奋的样子。瞧着那样的笑容,谁舍得说一句不好?而且追命所说的,正是无情的心愿。

不该听追命的话,起码这一回,不该听的。如果无情当初学了医术,以他的智慧才气,这几年来总会有所成就,也就不至于在追命重伤至斯时一筹莫展,无所适从。

每每追命问好不好的时候,无情没想起过自己有哪次是拒绝过的。他总是或无奈或妥协或心甘情愿地听了追命的话,微笑着答应。

“无情,你要实在难过,来吧,一起喝酒。喝醉了,放纵这一回念想,清醒了就还是神侯府的无情统领,把你的如烟珍而重之放在心底,去做你该做的事。我陪你喝,你也陪我喝,好不好?”

如烟突然去世,无情总觉因自己而起,一时的情窦初开遭如此收场,青涩少年心中苦楚难解竟至于整夜失眠,无法安枕,眼圈都发黑了。追命捧了几大坛酒来找他,收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拍他的肩强烈邀请,竟是大哥般不容拒绝的态势,没有以往软软轻轻的口气,字字句句硬气得狠。无情这才想起,别看对方平常活蹦乱跳最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到底是要比自己年长几岁的。

无情以实际行动回答,夺了追命手上的酒坛子就猛灌。他本不会喝酒,初入口辣蓬蓬的,越喝越觉清冽爽口。追命一反常态,一句话不说,只和他拼酒,一人抱一坛,你一口我一灌,大有不醉不归一醉方休之势。喝着喝着,无情脑子里轻飘飘的,开始幻象叠生,他似乎看到了如烟的背影,急切地追过去,想要述说的不是衷肠,竟是抱歉。如烟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等他追到了人,一回身,赫然一副笑吟吟的灿烂神情,满身酒香,居然是他!

无情在刺目晨光中惊醒了一瞧,迎面正是追命趴睡的侧脸,线条柔和的轮廓一览无余,弯弯的睫毛根根尽显,眼下一道蝶翼般秀气的阴影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

无情越靠越近,看得更加清晰明了。

周围一股浓重的酒气。在桌椅上趴睡了一夜,浑身发酸,无情无意识伸了下腿,踢中了脚边一个空酒坛,坛子滴溜溜滚了几下,发出一阵响动。

追命就醒了,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迷迷蒙蒙的神色像某种懵懂的小动物,他揉了揉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抬首迎上无情深深凝视的眼眸,愣愣瞪了会儿,才从梦游状态彻底清醒,大白牙一亮,有些心虚的孩童样,“啧啧,无情啊,看不出来嘛,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你蛮能喝的,我都陪你喝睡着了。怎么样,头晕不晕,身体舒不舒服?要不要我扶你去床上躺躺?你不知道,铁手和冷血可担心死你了,又不知道怎么办,我就想灌酒把你灌一顿也许就好了……你,你可别怪我啊,……”

“我没怪你。”无情说。自己才是那个该心虚的人。

之后每到如烟的忌日,平常不怎么喝酒的无情就会喝酒,喝很多很多酒,追命有时会陪他,有时会不在。不管他来不来,但凡酩酊大醉一番后,无情醒来总会看到追命守在自己身边。“我怕你平时不太喝酒的人,一下子喝那么多容易酒中毒啊,今年比去年喝得还多,你以为你酒量是随我的啊?”追命如是说,半是调笑半是关心。

数年之后,无情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如烟忌日那么喝酒到底是怀念故人还是习惯了追命这只看着自己的时光。如烟是第一个主动亲近无情的女子,年少不懂情愁的无情对她亦有好感,接受了她的少女心事,以为这就是相爱,却不懂自己对此后追命有意无意躲着自己行为的莫名焦躁是何原因。其实追命并没有躲他,只是那家伙自以为是在给自己和如烟创造多多相处的时间吧。

在如烟死后,无情已经懂了。后来,他发觉铁手懂了,冷血可能也懂了。

唯独追命却还不懂,总是不懂,是真的不懂。

那又有什么关系?

追命爱紫罗公主,爱得亮亮堂堂,光明正大,从无回避。他不知还有一种爱,晦涩幽深,崎岖婉转,见不得光。

或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无情乐得在追命总拿自己和其他女子开玩笑或者想替自己介绍什么姑娘时,以故人为借口,回绝了一切追命在这方面潜移默化的开导,还时常趁机以行动“回敬”他,一脸高冷地或浅捏他的下巴,或轻拍他的脸颊,或直接用两指微抵他喋喋不休的双唇,看那人浑然不觉地任他采撷描摹,细薄如瓷的肌肤温热缱绻,生机勃发,教人欢喜,偏偏眼神明亮天真又调皮无辜。无情不动声色地暗自品评,每每不舍放手。

追命不知无情心思,偷眼只瞧见他严肃的神色,每次只得讪讪说知道他心里藏着心爱的人了,末了撒娇般扯扯他,“只是玩笑而已,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甜甜软软的,教人心都发颤。

无情自然没法拒绝,然后迎来追命唇红齿白的笑脸,好似下一刻就会倾身一吻,天长地久。

情动总是轻易。

只为了那人肆无忌惮的笑容,无情能够克制,能够忍耐。然而如今,连这样的笑容似乎都要失去。

这让他如何忍受?

药快熬好了。

无情将火候调得更小,一刻也没有耽误。

“世叔!”本来一直守着追命的铁手急匆匆跑来,远远就喊道,与一贯的沉稳持重形象相去甚远。

神侯微微凝眸,丢下药材径直朝药庐外走去。

无情一动未动,继续看着药。

铁手跑来,自然是追命那边情况有了什么变化。无情手心微凉,告诉自己,世叔过去察看即可,此时这药是最重要的,若是熬过了时辰,那么重新熬药又不知要浪费多时间。他盯着药煲中持续升腾的雾气,仿佛自己的心也在这火炉上煎熬。比着急担忧更重要的,是救人。

冷血独跪院中不知待了多久。

楚离陌也不知自己站在小院门口静站了多久。她看着冷血的模样,想到了受伤的孤狼,犹犹豫豫地进入了小院,离冷血近了些,更近了些。

冷血毫无反应。

楚离陌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靠近。鼓足勇气开口,“冷血……”

冷血盯着插在地上的长剑,恍若未闻。

“冷血,你别这样,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如果追命知道你这样,他不会高兴的……”楚离陌想要安慰他,或许也是想要安慰自己。

冷血倏然起身。始终未看楚离陌一眼。

“你不像他。”你终究不像他。

为何曾经会觉得这个女子挂在悬崖边的生气勃勃和追命有些相似,进而便多了些莫名的亲近和关心。楚离陌,她终究是个普通的女子。

楚离陌听闻冷血的那四个字,脑中如惊雷乍起,恍恍说不出半句话来,她惊愕地盯着冷血,隐约模糊然而确凿无疑自己知道了一个冷血心中最隐秘的秘密。

她知道了,意味她和冷血之间的纠葛已经结束了。冷血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特别为难她了。

追命的小院那边动静传来,冷血眉眼一惶,疾奔而去。

楚离陌咬了唇看冷血义无反顾的背影,渐渐模糊,却是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可是不会有任何人注意了。而那个最会怜香惜玉的人,也无法再提醒迟钝的师弟注意女子的婉转心事。

冷血奔至追命房间时,神侯和铁手已经在里面了。娇娘也站在床边,心疼又焦虑万分。

追命唇角不再溢血,呼吸却细微的急促起来,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快要喘不上气,因为失血过多气虚无力的关系,胸膛起伏的幅度几不可察,全无血色的面容除了略略蹙起的眉,再无其他变化。

神侯皱了眉头,再次细细探为追命把脉后,发现追命的指尖隐隐发紫,又看看追命的面容,掀开追命身上的薄被。追命刚换上的白色中衣已是又蹭了斑斑血迹,由于内伤过重,追命胸腹上的外伤只涂了些伤药,并未包扎。神侯掌下运劲,隔着那层中衣贴在追命的胸腹上轻揉按过,并未输力,但追命眉间皱痕一下子更深刻了。随着神侯的揉压探查,若有旁人在场,可发觉追命的胸腹不同常人,有些突兀的凹凸感,这是由于肋骨断裂造成的。罩着层中衣看已经如此明显,若是脱了衣服后,那该是怎样可怖崎岖的形状,简直不敢想象。铁手为追命亲手换上的中衣,想着这些伤从外表看就如此吓人,内里到底该是有多痛,想着想着,换着换着就红了眼眶。

神侯探查完毕,为追命盖上被子。铁手定定瞧着他,仿佛世间只剩了这唯一的救星。

“我以为,纵使肋骨尽断,幸好不是碎裂,总还能拖个数日待他力气恢复些可用内力为他接骨,现下看来,这肋骨折损肺腑的程度超过预料,八成又伤到了原本的旧患,伤上加伤,让他竟连一口气都要留不住了。”

“世叔……”铁手呼吸一顿,求救般地唤了声。

冷血到了追命房间的门口,听到这番对话,竟是愣在了门前,站着一动不动。

“看来几年前追命为救紫罗公主受的内伤一直未全好,外表看不出什么,到这紧要关头可真是要命。期间我还数次叫他出远门办案,这傻孩子不好好养伤,总是藏着掖着,太不叫人省心……”神侯懊恼道,“也怪我,没仔细检查他的伤势,没盯着他养伤。”

“我听到他老对紫罗公主撒娇内伤还没好,以为他只想求公主注意,没当回事。是我太粗心了,有时晚上听到他咳嗽两声问几句马上就被他忽悠过去了也没往心里去。”铁手更是悔恨不迭。

“罢了,老夫就博一博,平生不好赌,如今却不得不拿一个傻徒弟的性命来赌。这调皮孩子,到底要世叔为你破多少例?”神侯俯身轻抚追命冰凉的脸颊,床上这人往昔嬉皮笑脸的顽皮摸样不再,安静乖巧得让人不习惯。若是追命醒着看到神侯这副万分怜爱的神色,定然咋咋呼呼太阳打西边出来,哈哈大笑破坏了气氛,只是现下对方毫无知觉,想要他调皮也是不能了,“每每你说错了话惹我生气,就主动凑上来让我打,我知你故意顽皮哄我开心,就没舍得下重手,背后你对着其他师兄弟得意炫耀,以为我不知道?只是这次,真要辛苦你一回了。”

“正我……”娇娘听神侯这语气,有些担心地瞧他。

神侯下定了决心,便是一脸坚决。

“铁手,四人当中你内力最为精纯雄厚,你扶着追命坐起,以掌力托住追命后背,凝住真气护他后心及背骨,不是让你运气输入他的筋脉,我要施力为将追命折断的肋骨震回原位,免了那肺腑戳刺之苦。他骨裂严重,针砭药力均无可治,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神侯叮嘱铁手后又道,“此法对身体负担极大,痛楚非常,不是别无他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且注意着,若他过程中心跳呼吸骤停,多半是疼痛难耐加内伤血涌堵塞气息,你切不可慌乱停手,我自会迫他吐出淤血……”

“世叔,成算几何?”看铁手沉默而轻柔地准备扶起追命,冷血忽然问道。

“五六成。若是放任不管,连一成都没有了。薛神医未至,我也不能看着追命坐以待毙。”神侯帮着铁手扶起追命。

娇娘让开了地方,离床几步远,只愿上天垂怜追命这孩子,不要让他太受罪。

追命完全靠在铁手怀里,坐也坐不住,侧头枕着铁手一肩,喘息得愈发艰难。贴身揽着追命在怀里,铁手一掌轻抚追命后背,如神侯所言,凝了真气护其后心背骨。

神侯双掌莹莹发热,也运起功力,隔着中衣缓缓贴近了追命的胸腹。

内力真气配以武功招式,可以杀人,配以医学药理,亦可以救人。这是薛神医告诉神侯的。他在神侯府住的期间,医术上指点了神侯不少东西,此人爱医成痴,比起救人更喜欢研究治病的方法,常有各种稀奇古怪又卓有成效的诊疗方法,令神侯也不得不佩服。薛神医还自制了一本人体内里全图,不是标注的普通的七十二道穴位,而是专门画了人体内部骨骼脏器的具体位置。针对骨裂这种情况,只要知道骨骼大致方位和伤情,武功高手可运用内力接骨归位,当然内力轻重要斟酌有数。神侯觉此法倒比其他方法对自己来说简便迅速,闲来也随薛神医习了数回。

可像追命这般严重的骨伤,加之肺腑受损,神侯不确定此法是否合适。现下烦恼也无用,为留追命一口气,有什么后果也只能试了才知道。不然,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追命那口气没了。

神侯记得人体几大骨骼的大体方位,此刻凝神用内力为追命复位续接断裂错开的肋骨,其实如同在追命身体内部移动骨骼自行于血肉中搅动,神侯说此法痛楚非常并无半句虚言。

果然不过片刻,追命闭目睁不开,眉头却越皱越紧,不自觉要动了身体逃开这痛楚,却被铁手揽住了动弹不得,他气息愈发不匀,喘息得更加难受,额头迅速出了一层虚汗,脸颊渐有虚弱的红晕散开,无意识地蹭向铁手的颈窝。

铁手也满头大汗,是紧张的,也是替追命疼的。他似乎能感觉到血肉肺腑中硬骨搅合的一丝不歇密密麻麻的疼痛,神侯一块一块肋骨地拼接,手下不停,不给追命缓口气的机会。铁手知道神侯这是为追命好,但他看着神侯的动作,忍不住心颤,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手来不再折腾怀中的人。

随着神侯接骨的进度,追命似乎越来越疼得受不住,眼睫颤啊颤的像马上就要睁开。铁手不由唤出了声,“追命!”

许是听到了呼唤,追命向铁手的颈窝蹭得更紧,迷迷糊糊呢喃了些什么,字字断续,碎不成词,连不成句,听不清他想说什么。

唯有铁手听得懂。

铁手与追命相识甚笃,四大名捕中他俩年纪最为相近,追命闲暇游逛都最爱找他作陪,久而久之培养出了与旁人都不同的默契,追命有什么恶作剧的点子时,往往一个眼神过来,铁手就懂了该如何与其配合。追命闯了祸怕被世叔发现,也最爱与他商量如何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躲过世叔的责骂。铁手有时觉得这样很好,有时又觉得有点烦恼。比如他不太喜欢陪追命一年大大小小的节日都去买礼物给紫罗公主,听他唠唠叨叨紫罗公主收到这个礼物会怎么样,会不会开心,会不会亲自己一口,听着听着铁手的心情就会如同坏掉的糖葫芦,只有酸没有甜。又比如,追命买糖葫芦自己吃也就罢了,还非要逼铁手吃,铁手气不过问他怎么不逼无情和冷血吃,这人居然直接厚颜无耻地说,“因为你最好欺负啊。”铁手又气又无奈,反思自己对他确实脾气太好,吃着甜甜酸酸的糖葫芦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那个人在自己面前得逞的灿烂笑容,心里也是又酸又甜。

“他说,难受,疼,想喝酒,越烈越好。”面对冷血心痛又疑惑瞧着追命的目光,铁手轻声解释了一句,下巴怜惜地蹭了蹭追命布满虚汗的额。

冷血抱紧了怀中剑,只觉浑身冰凉。如若不是陷入完全的无知觉,追命怎么会喊疼?那个人从来是满不在乎地笑着隐藏一切伤痛的。

神侯的气劲已经触到了最深入的那块肋骨,戳入了心肺之间,他很小心地试着将肋骨抽离受伤的部位。铁手的内力醇厚已经不比神侯逊色多少,可这份使用内力的精细掌握程度,铁手尚还差得远。不过在抓捕犯人的实践中,这种磨绣花针般的精巧活计并没什么大用处。饶是神侯如何小心,毕竟是在肺腑伤处动作,那伤处还是几年前追命伤过的地方,不可能减少追命本身的疼痛。追命疼得轻声哼了哼,身体也软软的,时不时止不住地发颤,铁手简直不知该如何安抚,几乎毛躁地想催世叔快些结束——但这种话除了叫人心浮气躁起不到任何作用,世叔自是尽了最大力量救治追命,外行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神侯狠狠心,将最后一根肋骨断裂的那端抽出,和断裂面对接,动作如行云流水无一丝滞怠,追命却闷哼一声,睁开眼一片空茫,嘴巴微微一张,像要喊痛却喊不出来,身体顿然僵直挺了挺,随即跌落在铁手怀中抽搐几下便彻底瘫软了,眼睛重又无声阖上,竟是心跳脉搏骤停,气息全无。

若不是神侯事先提醒,铁手差点就要忘了自己还撑着追命背后在运气。他永远都不想知道重要的人在怀里生生气绝是什么滋味。上天却由不得他选择。

得失幸命,那是追命的信条,铁手本来也觉得想得开是一件好事,自己也要跟他学。唯独这件事上,他没法坦然承担这样的命运。

“追命!”冷血没忍住踏入了房间,站在床前看追命,动容唤道。

唯有神侯神色未变,接骨完成之际,他绕过刚接上的脆弱肋骨,以计算好的内力直接震动追命的心肺以恢复其心律,如此数下,追命身体在铁手怀中被动轻微弹跳了几回,最后一次突然一口污血喷出,脉搏心跳又渐渐复苏了。

铁手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停了片刻,看到追命又有了气息才恢复了正常跳动。

“师叔,药。”无情不知何时来了,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额头也是虚汗淋漓,不知是药气蒸熏的还是方才见了追命危急情形心慌的。

“快喂给他。”神侯这才起身,擦拭了下额头的汗,微微宽了些心,刚才的治疗耗费了他不少心力,站起来竟然有些晃了晃。

娇娘连忙扶住他,“正我……”

“还好,算是赌对了。”神侯轻轻摇了摇手,示意娇娘不用担心,看着气息恢复了些的追命,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世叔,刚才为追命治疗耗神耗力,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其他人守着,不会有事的。”无情看神侯脸色不太好,关心道。

“休息就不必了,我还要去看看薛神医给我留下的几本经验之谈,查一查有没有其他治追命的法子,这几年事情日多,越来越少时间研究医道了,现下只好临时抱佛脚了。”神侯自嘲道。

娇娘知道神侯忧心追命至极,不好说什么,想了想便道,“那我再去皇宫一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珍稀药材可以用的,列个单子让御医院的人去下面采购。”

待神侯和娇娘出了房间,铁手才成功地把一匙药慢慢灌进追命嘴里。铁手以为自己够小心了,追命意识虽混沌,汤药灌进嘴里还是能品出苦味,死活不肯下咽,连吐带咳的,灌了多少就溢了多少。铁手生怕他咳着咳着又喘起来呼吸不能,端着药碗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左右为难,手足无措。

“我来。”无情看不下去了,对铁手道。

铁手让开了位置,轻手轻脚将追命移至无情怀里。

无情托了追命后颈轻放于自己肩头,微侧了身体抱他,一手绕过他肩膀揽着,一手取了药碗自己喝了一口,便哺入追命口中。

铁手一惊,随即发觉冷血眼神倏变,盯着无情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不发一语地低下头,只看着地面。

铁手顾不上多惊讶,马上想到这让其他人看到恐怕不太好,自发轻轻带上了追命房间的门。

无情并不理会两个师弟内心的暗流奔涌,只一心一意撬开追命又凉又软发白的唇,将这救命的药汁灌下去。追命今日吐了太多血,无情甫一入口并没有想象中的甜美甘醇,只有满口苦涩的血腥味,快将这人长年累月的酒气都盖住了。无情注意着追命的呼吸和心律,只仔细小心地引诱似的翻动追命柔软无力的舌,令他懵懵懂懂地放弃了抵抗,不自觉地开始吞咽,吞下了比这血腥味更苦涩的药汁。

看到无情如此喂法有成效,追命真的喝下了药,铁手起初的诧异以及一丝轻微的不悦全被欣喜代替。他看向冷血,想和兄弟习惯性地交流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果然,冷血望着追命喝药,表情也松动柔和了些,与铁手对视时,流露出同样的宽慰。

“真乖。”无情绕过追命肩膀的手轻抬,鼓励似的轻抚了下追命的脸,沉稳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哄慰。追命虽然被苦药弄得皱了眉,但像是接受到了这番安慰,又向无情怀里靠了靠,不自觉地依赖着。

无情微低首细细端详怀里的人,心中愈发柔软,又喝了第二口药。

无情眼中的柔情,任何一个看到他此时模样的人都不会错认。

实际上,这并不是铁手第一次看到。

 

(tbc)

第二章热度高得出乎我预料,心里更惴惴了,总觉得新出的这章可能会让很多人不想追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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