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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的诗(3—5)

起这题目最初是想开一文艺车的,结果越写越嗨,都不太想开车了……╮(﹀_﹀)╭



第一次的诗

3

那个雨夜,目送着押送秦明的警车远去,林涛带着几个人在秦明家继续搜索,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物证。

第一次来拷走秦明问话的同事们搜到的物证已经将嫌疑很准确地指向了秦明,林涛也不知道自己还希望在秦明的家里能再查到些什么。上次二组的同事连自己落在秦明家有几件衣服都清点出来了,不过证实了自己与秦明确实关系匪浅而已。林涛从来都很自毫地承认这一点。如今倒显出了不好的一面,使他在秦明这个案子上总有了些该回避的嫌疑。

林涛不避,就不避。谭局都没叫他避,谁敢让他避。

众人的目标主要还是秦明的书桌以及家中那些装满了书的书架。

书桌前的书架一个空格内,什么书也没放,就放着一副还没拆封的拳套。林涛不自觉拿下来放在手里,回忆起秦明看着自己伸出双手任由自己戴上手铐的眼神,蓦然就没什么理智地,渴望有谁能戴上这副拳套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这秦科长写结案语跟写诗似的……”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实习小警员翻到了秦明经常用来写结案报告的黑皮封面的笔记本,翻了翻,发出了一声惊讶。

深知秦明与林涛交情的小黑拍打了下小警员还要继续翻阅的手,“别乱翻。”

小警员不服气地抬头正要反驳,一团黑影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一看是林涛满面黑气的脸,顿时什么也没敢说,把笔记本放在桌上自己灰溜溜走到旁边去了。

秦明写的东西,林涛自己都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克制与距离没有偷窥过,却被别人毫不在意地甚至带着点粗鲁地翻看了,也许第一次就被人用怀疑和审视的眼光以搜寻犯罪证据的意图而查看过了吧。

可是林涛并没有指责别人的立场,这不过是他们的工作。

把拳套放在一边,抚摸泛着凉意的封皮,林涛翻开了笔记本。

小警员说的没错,有些语言写得就跟诗一样,但感慨的都不是美好的事。以秦明的工作性质,要想从接触的案件中感慨些世界的美好,还挺强人所难的。

“我们内心的恶魔,把这座城市变成了地狱。”这是怀孕的连倩倩和她的丈夫夏红被害的案子,犯人李大狗就因为一个恶念瞬间毁灭了一家三口。

“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无论是做一个不幸的分母还是做一个不幸的分子,结局都令人扼腕,这就是生活。井底之灾。”沙包镇二大队解家村的解li军被害案,兄长解立国被弟弟戴了十几年绿帽子后终于铤而走险亲手结果了弟弟。

“所有坚不可摧的情感,都有瞬间崩塌的可能。”少年卢甄因继母的过失伤害而致死,好朋友顾风一度隐瞒自己接触过卢甄的事实。林涛记得,那个夜晚自己特地带了啤酒上门,送了秦明一副拳套,在秦明家看无声球赛赖了一夜。字迹被重重划掉了,两道粗黑的线,力度快要穿透纸背,林涛伸手轻抚过这些被划掉的字迹,仿佛终于碰触到了内心最珍视的东西。“送你这副拳套,以巩固我们之间友谊的小船,如果哪天我惹你生气了,你可以拿这副拳套打我一顿。”“我更喜欢用手术刀。”秦明微微挑眉怼人的神色犹在眼前,林涛忽然很想念。

这并不奇怪。用不着什么东西再来证明,林涛想,秦明这个人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多看一些,就会发现,这个人的内心,有多么柔软。秦明为亡者发声,为他们寻找被害的真相,也会为他们未能出口的情感去解释——即使那些解释对案子的侦破无关紧要,在侦查过程中甚至可说是多余。

4

郭立强遇害的案子中,犯人是他的哥哥郭立富。郭立富即使认罪,也对弟弟充满了不可救药死不足惜的态度。反正真凶落网,犯人对死者什么情绪不在必须查清楚的事实范围内,忙了好几天案子刚破大家都累得要死,更没什么多跟真凶废话的心情。秦明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按说抓了犯人就没他事了,可全程看完了刑讯过程,他说还有几句话要和郭立强说,大家都很不解,林涛让他们都休息去了,自己在审讯室外面陪着秦明。秦明问了郭立富几个问题,提到郭立强小手指头被砍断的事。“他自己砍的,当着债主的面,从此之后再也不赌了。”短短几句话,做兄长的就明白了自己放弃的不是一个混蛋到无可救药的弟弟,是一个想改过自新还没来得及向兄长向家人证明的弟弟。郭立富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痛,并不全是因为刚移植的心脏引起的排斥反应。

“人都死了,有必要让他知道这个吗?”接了人回家,林涛问秦明。

“死者已经不能说话,有些他们想说的还没来得及说的,只有我能传达了。至于犯人有没有必要知道,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如果他们知道了会痛苦,那是法律对他们的处罚之外,他们的心对于自己做出的另一种惩罚,也是他们该受的罪。”

秦明看着车窗外一盏盏闪过的路灯,明明灭灭的光影在他的侧脸交错而过。

夜深人静,除了星点灯火,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守护它安眠的人们,才正在回家的路上。

已经很累了,林涛望着方向盘上方后视镜里的秦明,没什么睡意。

“那你自己呢,你有什么想说还没来及说的吗?”大约是受到了黑夜的蛊惑,大约是秦明累到略暗哑的嗓音在这个深夜听起来太过吸引人,林涛突兀地问道。

秦明停顿了一秒,接着回头,歪了歪脑袋,双手一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秦也觉得问得不对,讪讪笑了,“是没什么关系。”

以为这话就过去了,秦明靠在后座上,像是睡过去的样子。

“如果有那么一天,大宝会把我的尸体的语言告诉你的吧,她不错。”

林涛的头差点撞在方向盘上,才知道刚刚秦明的静默是一直认真在想自己的问题,也知道秦明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啊呸呸呸……是我脑子抽了,问什么来得及不来得及的,童言无忌呸呸呸……”林涛紧张地向各路神仙默念秦明的话是瞎说的,天上地下谁也没听到谁也不会当真。

“童言……”秦明的声音忽然就让人听得有点寒颤。

“我说我自己。”林涛佩服自己的灵机应变。

“嗯。”秦明赞同地点点头,偏了头看窗外,路灯出卖了他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

那样笑着的秦明,很温暖。

让林涛刚受到惊吓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暖融融得如同那年秋日午后在秦明的脸上静静撒野的阳光,轻轻落在秦明发上的银杏叶,涨满了奇妙的情绪,有点像好吃好喝饱腹之后的满足感。

很久以后,林涛才明白,那种感觉,名为幸福。

5

秦明关进拘留所两天后,林涛才又一次见到了他,挑了个有阳光的好天气。

瘦了,没什么血色,用大宝的话说,人味儿更少了。穿着看守所发的衣服,不再是三件套,坐姿还是端端正正的,林涛愣着替穿着囚服的秦明产生了几分委屈,不知道秦明眼里的他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鸡窝,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侦查办案阶段,不允许亲朋好友探望被抓的犯罪嫌疑人。林涛来这儿是问案的,以质问者的身份。

狱警把秦明带到看守所专供询问的会见室,铁栏杆自上而下从天花板开始分隔,分开了询问人与嫌疑人两方。秦明在铁栏那边的椅子上坐下,脚上有脚铐,手上还戴着手铐,自觉伸手,狱警就松开手铐转而拷了他一只手在一边的扶手上。

林涛就看着秦明细白的手腕又一次在眼前被拷起,还是同行而来的小黑没忍住出声让狱警轻点儿。

秦明抬头,对上林涛的眼睛。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又详细问了一遍所有的经过,秦明该说的都说了,与那日在警局的审讯室对谭局的回答并无二致。

该问的问完了,林涛没急着喊狱警把秦明带回去,小黑看看两人,说出去上厕所,就先出了会见室。

林涛看着铁栏那边双手拷在特质的固定椅子上沉静如水地坐着的秦明,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烦躁得不行。随手从口袋里抽出根烟就点起来。

他本来戒烟都大半年了,这两天实在忍不住了。不抽烟,他脑子更乱,更没法做事。至少这段时间,他得保持清醒,不能慌,不能乱。

再说,那个最烦他抽烟的人已经被关进了这鬼地方,也轮不上嫌弃自己了。

点上抽了一口,林涛看见秦明盯着自己,微皱了眉头,只是一闪而过的神色,再细看,什么表情也没有,那人垂敛了眉眼,再无反应,什么也没说。

这不合理。

烟雾在眼前升起,林涛有些看不清秦明的表情。

他近了一步,秦明像要避开烟雾的侵袭似的,微偏了头,可还是沉默。

林涛突然就读懂了他的举动。以前秦明对看不惯的自己的行为从来不需要克制住怼人的想法,有多不喜欢直接开口就行了。

现在?

他已经是个犯罪嫌疑人了,有什么资格对侦察人员吸烟的行为指指点点。对方这份自然而然的微小的自觉,让醒悟过来的林涛内心蓦然涌上快喘不过气的沉重酸楚。

林涛转身,走到对面的墙角,把没吸两口的烟扔在地上,发泄一般狠狠地踩了两脚。

秦明望望他的背影,又看看铁栏对面询问桌上摆放的空的烟灰缸,没有说话。

林涛再度转过来的时候,与先前没什么异样,只是眼眶有点红。

“不需要请律shi吗?”林涛问。

“不用了。”潜台词就是没这种必要。

“这儿……过得还好吗?大宝昨天给你带了几件厚衣服,别不肯穿。”

“还好。”

“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跟我说一声。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到的。”

秦明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这儿的图书室没有诗集。”他流露出了一点孩子气的不满,“有《巴黎圣母院》,我现在不想看这个。”脑后的发旋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翘起。

林涛失笑,手顿时痒了想揉对方的头毛,可惜人被拷着,铁栏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就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揉不着,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我回去就给你带几本过来。你要哪几本?你家里的诗集可不少。”

“随便拿两本就行。”

“好。”

“谢谢。”

“嗨,跟我谢什么啊?这点小事。”

“……还有单间的事。”

林涛愣了愣,反应过来秦明指的是什么。犯罪嫌疑人到这里大多是十几个人就共用一大通铺关在一间监房的,什么气味都有,鱼龙混杂的,极少有人能享受单间待遇,还不用整日强制劳动。送秦明到这儿来时,林涛是有跟这儿相熟的狱警说过照顾着点秦明,选个犯人素质高点的监房,但也没敢明目张胆地给秦明谋求单间这么高的待遇。后来听到秦明被单独关着他才稍微放了点儿心,那么多人一起住,秦明肯定受不了,睡不着吃不下的,要是还没等破案人就垮了那找谁喊冤去?

“这事啊,得谢谭局,他说你毕竟当初破了那么多案,立了那么多功,能让你少受点罪就少受点罪。”

秦明颔首,表示知道了。

“林队,那边狱警问我们完了没,时间不能太长……”小黑进来看情况。

林涛闭了闭眼,艰难地点了下头。

小黑就朝门外喊了声,“问完了。”

狱警过来,重新给秦明戴上手铐,带他离开。走之前,秦明从铁栏缝隙接过林涛递来的笔录,每页上签名,字迹依然端丽劲瘦,就像他以前在每份法医鉴定报告的落款签名一样。签完了名,秦明乖顺地把签字笔和笔录再一并递回给林涛。林涛有意无意地错手去碰触了秦明的指尖,一触即离,连个握手都没来得及展开,指腹一点凉意都疑心是幻觉。

林涛眼睁睁看着秦明的背影。

秦明的脚铐发出一步一拖的动静,刺啦刺啦的,磨得林涛眼睛疼,耳朵也疼,心里更疼。

“林涛,”走到门口,秦明忽然转身,他的影子在地上被那日光拉得很长,瘦骨伶仃地拖着,颇有几分踌躇。声音很轻,侧脸微扬,似是要融化于浅淡的冬日中,“别急。”

一个秦明并不擅长的搁在以前只会被斥为废话的毫无实际意义的,简短而笨拙的安慰。

小小会见室的白墙仿佛霎时化为万千波浪砸在了林涛的心上,堵塞了他的嘴,模糊了他的眼。

林涛难得地不出声,只抿了嘴,朝那人的方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点个头。

脚铐拖地的声音慢慢远去,沉稳的面具再戴不下去,林涛后退几步,背部抵着坚硬冰凉的墙壁,低头,双手颓然地捂住脸,哽咽了一声。

林涛,别急。

好,不急。

怎么可能不急?

从小到大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从来没有这么难过的林涛第一次深刻地觉得:

活着真难,真他妈难。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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